慕弘的目光扫过震惊的慕天河、李澈和沐晚晴,最终落在玄骨扭曲的脸上。
他的语气带着嘲讽:“你以为,朕不知道你与炼尸宗的勾当?不知道老大那个逆子的野心?
朕之所以隐忍至今,不过是想看看,这些儿子里,究竟谁,才真正配得上这万里江山,谁,能在绝境中,斩出那通往龙座的血路。”
他轻轻一叹,带着帝王的无情与无奈:“老大,空有野心,却无胸襟,手段狠辣,目光短浅,非人君之选。
其他皇子,要么庸碌,要么怯懦。
唯有天河……他仁厚,却不迂腐;有担当,亦懂得隐忍和……决断。
只是,他此前羽翼未丰,需要磨砺,也需要一个……
足以让他名正言顺扫清一切障碍的‘机会’。”
慕天河浑身剧震,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皇。
原来……原来这一切,父皇都心如明镜!
甚至连他们兄弟相残,都在父皇的默许甚至……推动之下?
“所以……你一直在利用我?利用我们所有人!”
玄骨真人浑身发抖,他感觉自己象个傻子一样,被眼前病弱的皇帝玩弄于股掌之中多年!
“互相利用而已。”慕弘语气依旧平淡。
“若非借你这‘国师’之手,如何能看清朝中哪些是魑魅魍魉?
如何能让天河在绝境中快速成长,并获得灵阵宗的全力支持?
又如何能让你炼尸宗,心甘情愿地将大部分力量投入这帝都,方便朕……一网打尽?”
“一网打尽?就凭你?”
玄骨真人从极度的震惊中回过神,取而代之的是暴怒。
“就算你清醒又如何?你不过是灵台中期!老夫已勾连国运,半步金丹!杀你,易如反掌!”
他狂吼一声,不再尤豫,催动身后那尊魔神虚影,携带着滔天尸煞,化作一只遮天蔽日的死亡巨掌,朝着慕弘狠狠拍下!
他要将这个戏弄了他的皇帝,连同这养心殿,一起拍成碎片!
面对这足以让任何灵台境修士绝望的一击,慕弘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。
“井底之蛙,安知皇道浩渺。”
他并未做出任何防御或闪避的动作,只是缓缓抬起了右手,对着那碾压而来的死亡巨掌,轻轻向下一按。
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,没有绚烂夺目的光华。
但就在他手掌按下的瞬间,整个天阙城,仿佛活了过来!
无穷无尽的充满生机与威严的国运龙气,从都城的每一寸土地之下,奔涌而出。
如同百川归海,瞬间汇聚到养心殿,汇聚到慕弘那看似平凡的手掌之上!
他依旧只是灵台中期的修为,但在此刻,在这南离都城,在这国运加持之地,他便是天!
那蕴含着半步金丹之力的死亡巨掌,在接触到那看似微薄的金色光华时,速度骤减,最终在离慕弘头顶不足三尺的地方,彻底凝固、瓦解、烟消云散!
“噗——!”
法术被强行破除,气机反噬之下,玄骨真人如遭重击,猛地喷出一大口黑血。
身后的魔神虚影发出一声哀鸣,瞬间溃散!
他跟跄后退,看着慕弘的眼神,充满了恐惧!
“国运加身……言出法随……你……你怎么可能调动如此庞大的国运?”
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对灵台境,甚至对半步金丹的认知!
慕弘负手而立,宛如天帝临凡。
他俯瞰着瑟瑟发抖的玄骨,淡淡道:“朕即国家,国运即朕运。这千年南离,岂是尔等邪魔外道所能揣度?玄骨,你的戏,该落幕了。”
他对着玄骨真人,轻轻一点。
“敕令,剥夺。”
言出法随!
缠绕在玄骨真人身上那丝费尽心机才窃取的国运之力,被瞬间抽离!
半步金丹的境界如同空中楼阁般崩塌,气息飞速跌回灵台中期,并且因为反噬而更加萎靡!
“不——!”玄骨发出绝望的嘶吼。
下一刻,慕弘的手指再次点出。
“敕令,诛邪。”
一道纯金色剑罡,凭空出现,无视了空间的距离,瞬间洞穿了玄骨真人的丹田气海!
玄骨身体猛地一僵,眼中神采迅速黯淡,周身尸煞之气瞬间溃散。
他张了张嘴,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,直挺挺地向后倒去,气息全无。
纵横南离多年,搅动无数风云的炼尸宗国师,玄骨真人,就此伏诛!
养心殿内,尸煞尽去,只剩下精纯磅礴的国运龙气在缓缓流淌,温暖而威严。
慕弘缓缓收回手指,周身的龙气光华也渐渐内敛。
他转过身,看向依旧处于巨大震撼中的慕天河、李澈和沐晚晴,脸上露出一丝疲惫,却又带着欣慰的复杂笑容。
“天河,你……做得很好。这南离的江山,以后,就交给你了。”
南离盛会,如期而至。
这一日的天阙城,碧空如洗,万里无云。
整座城池张灯结彩,旌旗招展。
皇城正门延伸至祭天坛的御道两旁,早已被翘首以盼的百姓围得水泄不通。
空气中弥漫着香烛、花瓣与喜悦的气息。
祭天坛高九丈,以汉白玉垒砌,庄严肃穆。
坛下,文武百官按品阶肃立,各方使节、宗门代表皆列席观礼。
灵阵宗一行人,在李澈与沐晚晴的带领下,居于观礼台前列,位置显赫,彰显著在此次拨乱反正中不可磨灭的功绩。
吉时已到,钟鸣九响,礼乐喧天。
在万千目光的注视下,慕天河——如今顺应祖制,承继大统,更名为慕弘渊,取“弘大深远”之意,身着玄黑衮服,上绣十二章纹,头戴十二旒冕冠,缓步登临祭坛。
他面容沉静,步伐稳健,周身隐有淡金色的龙气环绕,与祭坛、与这方天地产生着玄妙的共鸣。
经过龙气洗礼与玄武门血火的淬炼,慕天河褪去了最后一丝青涩,眉宇间是掌控江山社稷的沉稳,以及一份源自血脉的天然威仪。
祭天、告祖、宣读即位诏书……
一系列繁复而庄重的仪式有条不紊地进行。
当慕弘渊最终转身,面向坛下万千臣民,接过传国玉玺与像征着兵权的虎符时,山呼海啸般的“万岁”声直冲云宵,声震百里。
阳光洒落在他身上,衮服上的金线熠熠生辉,仿佛为他披上了一层天命所归的光晕。
李澈静立于观礼人群中,看着这凡俗世间权力顶峰的更迭景象,心中并无多少波澜。
他曾亲身参与其中,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这局面的形成。
看到新皇眼中那份励精图治的决心,也看到了这盛大典礼背后,曾经的阴谋、鲜血与牺牲。
“权势如潮,起落无常。”
这南离皇权的更迭,于他而言,不过是一场历练,一段插曲。
李澈追求的,是长生久视,是逍遥天地,是探索大道尽头的不朽奥秘。
这红尘万丈,皇图霸业,固然精彩,却非道心所系。
“然,红尘亦是道场。”李澈若有所思。
此番南离之行,他经历了阴谋诡计,见证了人心鬼蜮,也感受到了情谊与担当。
与炼尸宗的生死搏杀,对龙气本质的窥探,以及在绝境中对自身潜力的挖掘,都让他的心境得到了淬炼,对力量的运用和天地的认知更深了一层。
《先天培元道章》的根基愈发雄厚,半步灵台的境界彻底稳固,只待一个契机,便可尝试构筑真正的灵台,踏入新的天地。
这世俗的纷争,如同磨刀石,磨砺了道心,让他更加明晰自己追求的是什么。
盛典持续了整整一日。
直至夜幕降临,皇城内外依旧灯火通明,欢庆未歇。
听竹苑内,却是一片难得的静谧。
慕弘渊——此刻他已是一国之君,竟微服亲至。
他未着龙袍,仅是一身简单的常服,脸上带着一丝疲惫,但更多的是一种卸下重负后的释然与真诚。
“李师兄,沐师姐,赤璃姑娘。”他拱手为礼,姿态放得极低。
“陛下不必多礼。”李澈还礼。
慕弘渊郑重地取出一个寒玉宝盒,盒盖开启的瞬间,一股精纯而温和的热力弥漫开来,室内的温度都似乎升高了几分。
宝盒之中,静静躺着一株莲花。
其花瓣呈现晶莹的赤红色,如同最纯净的红玉雕琢而成,莲心处,一点金芒缓缓流转,仿佛蕴含着大地深处最本源的火行精华。
正是南离国宝——地心火莲。
“此乃答应赤璃姑娘之物。”
慕弘渊将宝盒推向赤璃:“多谢姑娘此前援手,助我稳定局势。此宝于我南离,更多是像征,于姑娘疗伤,或有大用。”
赤璃熔金般的眸子落在地心火莲上,闪过一丝满意之色,她伸出纤长的手指,轻轻拂过晶莹的花瓣,感受着其中澎湃的火灵之力,点了点头:“此物于我确实至关重要,多谢陛下守信。”
她顿了顿,看向慕弘渊,语气虽依旧带着些许傲然,却比往日缓和许多:“你既守诺,我亦承情。南离若有难处,力所能及,我可出手一次。”
这已是一个极重的承诺。
慕弘渊眼中闪过喜色,再次郑重道谢。
这时,一直安静站在一旁的慕华音走上前来。
她今日换下了宫装,穿着一身鹅黄色的便服,少了几分娇贵,多了几分清丽,眼框却微微泛红。
“李师兄……”她声音带着一丝哽咽,强忍着泪水:“多谢你多次相救,此恩华音永世不忘。”
她深深一福,抬起头,眼中虽有不舍,却更多是坚定。
“皇兄初登大宝,百废待兴,我……我想留下来,尽一份力,帮助皇兄稳定朝局,安抚民心。”
李澈看着眼前这个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许多的少女,心中微叹,点了点头:“公主殿下有心了。留在陛下身边,确是正理。保重。”
慕华音用力点头,泪水终是滑落脸颊,她迅速擦去,挤出一个笑容:“李师兄,沐姐姐,你们也要保重。”
她的目光在李澈脸上停留了一瞬,带着未尽的言语与朦胧的情愫,最终化为一声珍重。
慕弘渊兄妹离去后,赤璃才将那寒玉宝盒仔细收起,转头看向李澈。
她走近几步,红衣在夜明珠的光晕下更显灼目,带着她特有的馥郁香气。
“我要闭关了。”赤璃说道。
“这地心火莲品质极佳,配合星河宗主的周天星辰蕴灵阵,我有把握在一年内彻底修复金丹裂痕,甚至……可能更进一步。”
李澈看着赤璃近在咫尺的容颜,能清淅地感受到她语气中潜藏的关切。
他微微一笑:“这是好事。安心闭关,勿要牵挂外界之事。”
赤璃挑眉,熔金般的眸子斜睨着他:“牵挂?我是怕我闭关这段时间,某些人又招惹上什么麻烦,还得劳动我出关相救。”
话虽如此,眼底却并无真正的责怪,反而流露出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柔软。
李澈失笑,伸手自然地拂开她额前一缕不听话的发丝,动作轻柔:“放心,我会谨慎行事。等你出关,希望能见到一个完好无损、修为大进的赤璃仙子。”
这亲昵的举动让赤璃微微一怔,耳根悄然染上一抹绯色。
她轻哼一声,算是回应,却没有避开他的触碰,只是低声道:“一年后,中州再见。到时……你若给灵阵宗丢了脸,我可不会轻饶你。”
“定不负仙子期望。”李澈含笑应下。
两日后,灵阵宗一行人启程返回宗门。
星河真人需留下协助稳定南离局面,并主持为赤璃布阵闭关之事,并未同行。
飞舟穿云破雾,脚下是飞速掠过的南离山河。
李澈立于舟首,任罡风吹拂衣袂。
他回首望了一眼那逐渐缩小的天阙城,心中最后一丝红尘牵绊仿佛也随之淡去。
南离篇,至此落幕。
飞舟舱室内,沐晚晴静静盘坐,看似在闭目调息,眼睫却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。
她能清淅地“听”到方才甲板上李澈与赤璃那短暂却默契的交互,心中那点刚刚平复的微澜再次泛起,带着一丝淡淡的涩意,最终化为一声无声的叹息,彻底沉入修炼之中。
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衣角,那细微的动作,是她内心并不平静的唯一证据。
数日后,灵阵宗山门在望。
群峰耸立,云雾缭绕,熟悉的阵法波动令人心安。
刚刚落下飞舟,执法长老便迎了上来,面色肃然中带着一丝振奋:“李澈,晚晴,你们回来的正好。方才接到中州传来的讯息,一年之后,中州天元城将举办‘仙宗交流法会’,广邀南境各州青年才俊与会,切磋论道,交流修行心得。”
他目光落在李澈身上,带着期许:“宗主已有法旨传回,令我宗需派出代表参加。经长老会决议,此次法会,将由你,李澈,代表我灵阵宗前往!”
仙宗交流法会?
中州天元城?
李澈眼中闪过一丝精光。
“弟子,领命。”李澈拱手,声音平静,却带着一股内敛的锋芒。
南离的尘埃已然落定,新的征程,就在眼前。